轱辘声离开了。
沉甸甸的,死神满意而归。
隔帘掀开,东北小护士走了进来。
面色苍白。
“没事,”面对我惊恐、疑惑的表情,她像是故意在掩饰什么,心不在焉地注视着心率监测屏,皱眉道:“你心跳太快了,氧饱和不够,我再给你来一针镇静剂,好好睡觉,啥也不要想。”
“老潘怎么啦?”我知道隔壁已经……但他说过,还有半年生存期。
她小心翼翼道:“夜里病发了,多脏器功能衰竭,你别管他,管好你自己。”
“可是白天他状态还不错,我们还说了一会儿话。”
她再次皱眉,低下头去,像是在逃避什么,但我注意到她握在手中的针管正在簌簌发抖。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赶紧睡觉!”
得了,我大概有点明白了。
我的确得管好自己。
否则,我这条小命八成也会交待在这。
老潘至少快活了四十多年,我还年轻,还有一年高考,我的路还很长。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我感到自己好些了。
又忍不住回忆起昨晚的事来。
病房里面安静得让人心惊。
我决定拉开隔帘。
这样,外面的医生和护士一眼就能看到我,我也希望能看见他们,否则无论做什么,我心里片刻都不得安宁。
没有丝毫惊讶。
隔壁床空了,连床单和被子都已经换好了。
窗外的阳光下透进来,照得白晃晃的,干净整洁。
就像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样。
我来到他的床侧,立在那个古怪女子假想站立的位置,注视着假想的老潘,回忆着那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一个红点,就在脚下!
我蹲下身去,心脏再次狂乱地跳动起来。
那是一滴血!
鲜红,还没干透,天哪!
老潘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浑身发冷,难以抑制地哆嗦起来,腿脚发软,几乎无法站立。
蜷缩回病床上,沮丧、恐惧、担心……总之,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怎么啦?”
一个声音传来,那是另外一个护士。
“你看,没什么好担心的,你为什么不坐在窗前,看看外面,今天阳光很好,晒晒太阳有助于恢复。”
“崔姐姐呢?”
“她……”她故作若无其事地说,“今天休息,我跟她换班。”
“我想去普通病房,在这里,我休息不好。”
“你今天好一些了,我去问问医生。”
她这是再安慰我,我知道,今天我的情况更糟糕了。
我要活下去。
什么都不想……
整个白天,我一直待在窗前,看看窗外的梧桐树,晒太阳,看书,听音乐。
尽量什么都不想。
但一想到晚上还得待在这,我就心慌意乱。
为了让自己能够平静下来,我琢磨出一套能够自圆其说的解释。
哪有什么白衣女子,小说看多了,那是梦,是幻觉。
昨晚,老潘做噩梦,发出惨叫声,同时,拔掉手背上的输液管,地板上的血就是从**滴下来的。
下午,隔壁床又来了人。
一位六十来岁的老太太,肺炎,插管,还上了呼吸机。
不得已,我拉上隔壁床的帘子,但是面朝走廊的帘子敞开着。
服用了镇静剂后,我对护士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让她晚上进来都要过来看看我。
难熬的夜再次降临。
起风了。
窗外下起了小雨。
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我开始犯困,眼皮子沉重。
就在这时,于朦胧间,我再次觉察到那种有些熟悉的湿冷感觉,再次闻到那股子夹杂着松香与泥土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