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鼠虫蚁？你说的对。”他用沾着血的手指抚了一下脸，在冷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痕。

这道血痕衬托着他的艳，活生生像个披着美丽皮囊的恶鬼。

“可我的身体里流的是谁的血，我的四肢骨骼又是在谁的身体里成长发育？”他带着灰的眸子让盛夏更迭，直接沦为深秋，凉意刺骨：“妈妈，有时候疯子也会遗传，我不信你不知道。”

他还是叫着妈妈，可是却和以往的叫喊完全不一样。

戴蕊情不自禁后退两步。

耳膜鼓动间，居然听到了之前为了给玉书出气，用皮带抽打陆玉言的声音。

还有他死死咬着牙，带着虚弱和眷恋的：妈妈。

可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她怎么能算是疯子。

她只是希望自己身边的一切都是自己所希望的那样。

不管是家庭也好，孩子也罢。

都必须按照自己的需求改变。

所幸的是，在陆玉言没有达到陆家之前，一切都十分顺利。

陆良毅听他的话，只要她说，他就会改。

陆和席也成功，在商业界算是冉冉升起的新星，有很多圈内人士都很看重他，说他能成大器，说自己培养的好。

陆玉书就更不用提，他的言行举止，一颦一笑，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规划好的，永远不会出错。

戴蕊看向陆玉言。

只有这个人，像是她人生中的一个污点。

她永远都不会承认，这个品质难以雕琢的孩子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

想到这里，戴蕊瞬间没有了再和陆玉言讨价还价的心情，她斜着眼看向陆良毅，涂抹精致的嘴唇犹如凝固着血液：“陆良毅，去把戒尺拿来。我今天就当一回他的妈妈，让他知道违抗命令是什么下场。”

就在陆良毅转身去拿戒尺的时候，陆玉书被陆和席搀扶着下楼了。

陆玉书明显一直在哭，眼皮肿的很高，本就不怎么大的眼睛如今更是小的可怜。

和他那张楚楚可怜的脸极为不搭。

像是大饼上贴了两芝麻。

戴蕊见陆玉书下来，轻声唤他，让他来自己身边。

陆玉书走过去后，戴蕊用手摸了摸他的脸。

将他脸颊上沾湿的泪水擦干净了。

“玉书，妈妈一会儿就让这个不知好歹的人和你道歉。”戴蕊把温暖不留余地的送予陆玉书，温言抚慰他。

陆玉书低下头，小声道：“谢谢妈妈。”

除了陆玉言，其他人都没有看到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小人得势。

“陆和席，玉书是你最疼爱的弟弟，现在，你来帮他教训这个人。”戴蕊眼神淡淡，好似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陆和席不敢违抗她的命令，走到陆良毅面前接过了戒尺。

戒尺有一定的重量，边缘锋利，只要稍微用点力气，被打的人就会皮开肉绽。

陆玉言冷漠的看着拿着戒尺走向他的陆和席，还能开口调侃：“在医院躺了这么多天，还有力气吗？我亲爱的，哥哥。”

他琼枝玉树的站着，和周围的一切分割，像是在观看电影的观众。

看到高潮部分的时候，还能加以点评。

陆和席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能笑出来。

他看着陆玉言含着浅薄笑意的眼睛，脑袋闪过一些片段，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只留下顿顿的疼。

这种疼让他暴躁，他没有回答陆玉言的问题，而是苍白着脸抬起手，狠狠地将戒尺落下。

戒尺落下的速度又快又急，带着凛冽到让人牙酸的破空声。

“铛——”

戒尺掉落在地面，紧跟其后的，是几滴落在地上形状不成规则的血点。

陆和席表情僵硬的看着陆玉言。

后者手掌被一道破开皮肉的伤口贯穿，正在争先恐后的冒着血。

不过片刻就浸湿了整个手掌，还在地上留下了不小的血洼。

这个变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表情凝固。

没有人能想到，陆玉言会用手掌接下这把戒尺。

流了一地血的人表情都没变，只是那张带着锐利张扬的面容突然白了几分。

除此之外，就像没事人一样，嘴角的笑依然挂着，周身的气质依然疏离着。

活似没有痛觉的精致人偶。

再怎么敲碎，也都一如既往。

“戒尺，我拿走了。”

沙哑的声音打破这场寂静。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陆玉言突然弯腰捡起了戒尺，然后下一秒 ，戒尺带着破竹之势，直直飞向陆玉书。

“啊——”

陆玉书被戒尺砸中脑袋，鲜血顺着鼻梁滑落。

他捂着脑袋尖锐的叫着。

戴蕊也被这一幕吓得什么形象都不顾了，直接指着陆玉言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贱人！你是不是想死！”

陆玉言听到她的辱骂，耸了耸肩，笑容加深了几分：“对不起喽，玉书弟弟。”

戴蕊面容扭曲。

陆玉言一定是在报复他们，报复他们逼着他让他和玉书道歉。

“什么都还没做就要道歉，这样我很吃亏啊。”陆玉言垂着受伤的手，直接将话说了出来，证实了戴蕊的想法。

陆玉书又受了伤，这次还是在脸上，戴蕊一行人也顾不得陆玉言阴阳怪气的话了。

全都跑去围着陆玉书看他的伤口。

陆玉言见场面已经达到他心里想的那样混乱，顿时对这群人失去了兴趣。

他从地上捡起被踩的肮脏无比的外套，嫌弃的丢在了地上。

“被两只狗踩过了，真脏。”

他从兵荒马乱里抽身，悄无声息的上楼了。

只留下了一地蜿蜒曲折的血。

像撒了一地红珍珠。

陆玉书被带去缝伤口了。

这下三个人整整齐齐的，全都额头带伤。

谁也没有被偏心到。

晚上六点，陆玉书伤口处理好了，一行人又风风火火带他回了家。

家里灯火通明，下人已经把晚餐做好了，此时正冒着热气的放在桌子前。

但是只有四份，谁的没有做，一目了然。

陆玉书眼珠一转，假意颤抖着嗓音道：“少了一个人的餐具，是不是哥哥的？”他揪着陆和席的衣服，泪眼汪汪：“要是玉言哥哥下来看到没有他的那份晚餐，会不会又要生气，以为是玉书在针对他？”

他好似怕急了，抬脚就要往厨房走，但其实一直在原地踏步，边踏步边说：“不行！玉书要去厨房告诉他们，让他们帮玉言哥哥做一份晚餐！”

说完后，他在心里倒数一二三。

如他所愿，在数到三的时候，陆和席拉着他在凳子上坐下了，“他自己不下来吃饭，关我们什么事？”他把陆玉书摁在凳子上，阻止他起身的动作：“也不想想为什么没有他的餐具，他这种人，连陆家的下人都嫌弃。”

陆玉书被他摁着，也索性将挣扎减少，最后慢慢顺从的坐着不动了。

戴蕊将餐巾垫在自己的胸前，优雅的切下一块牛排后，将它放在了陆玉书的餐盘了，然后赞同着陆和席的话：“玉书，你就是太善良。他那种人，不会因为少吃一顿饭就饿死。”又切下一块牛排后，戴蕊放进了自己嘴里，把它当成陆玉言嚼：“最好把他饿死才好，我们陆家，有这样的败类真的是家门不幸。”

陆玉书沉默的将牛排放入嘴里，脸上不显，其实心里都快得意死了。

呵，再疯点才好，这样他们就会更加喜欢我。

就在他们谈笑风生用餐的时候，楼梯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统一的移到了那里。

由暗到明的少年慵懒随意，稍微有些杂乱的头发并没有破坏他的气质，反而给他添了一丝不羁。

明明看上去很散漫，腰背却如同青松，完全没有塌下或者驼起。

整个人矜贵又清傲。

他嘴角噙着笑，看到他们已经开始用餐了，突然就变得委屈了起来：“啊~好过分，居然不叫我就开始吃晚餐吗？”

他刚睡醒的嗓音还带着鼻音，似乎真的只是一个在抱怨家人没有等他就开始吃饭的孩子。

甚至能听出来撒娇的语调。

他从楼上走下来，脚步缓慢，芝兰玉树。

像是上个世纪被精心培养过的欧洲贵族。

陆良毅看到他就没好气，见坐在餐桌前的人都还在看着陆玉言，立马用手叩了叩桌子：“看他做什么？吃饭！”

他的声音不怒自威，几乎是最后一个音节刚落下，就没有人再继续看陆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