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角的偏院里，沈谏正站在廊檐下，看着细密的雨帘若有所思。

步卓几个跃身落在院子里，快步走到廊檐下，摘下斗笠和蓑衣。

“苏姑娘送回去了？”

步卓点头：“属下亲眼看着苏老太公接到了人，这才回来。”

“信也放好了？”

“是，苏老太公在官场上混迹数十年，对人情世故心如明镜，他看到那封信定然能明白前因后果。”

沈谏微微颔首，却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步卓看出他有心事，迟疑了片刻，小声道：“属下回来的时候，从夫人的锦月轩绕了一圈，夫人院里的灯都熄了，想来已经歇下了。”

“嗯。”沈谏淡淡应了一声。

步卓一时间有些不适应他的沉默，转身想走，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

“属下觉得，今晚之事错不在公子，公子只是想救人，并不知道夫人另有安排……”

“那依你之见，我若是知道她真正想要干什么，却还是打断了她，是不是就不可原谅？”

步卓一愣：“公子知道？”

沈谏轻笑一声，笑意清冷，他没有回答步卓，只是看着夜空长长一叹。

阴雨连绵，直到第二日，还在一刻不停地下着。

华央抱着竹沁给她新换的暖炉缩在太师椅里，一边晃悠一边听她讲在外面打听来的事。

刘远的案子今日一早已经定案。

他是工部尚书之子，身份本就特殊，且杀人凶器确是他的东西，又有诸多朝臣亲眼目睹，这桩案子根本就是板上钉钉。

加之昨日刘远被带回京兆府之后，还没有完全醒酒，一番审问之下，他直接承认了自己杀过人。

京兆府审案，本就不受逐级上诉的约束，只要证据确凿，当堂便可宣判案犯死刑。

如此一来，等刘尚书托人求到京兆府的时候，刘远已经被定了死罪，只等着秋后问斩了。

听说今日早朝的时候，不少人参刘尚书教子无方，晟帝一怒之下罚其回府闭门思过。

因为事情发生在商府，搅了商老太公的寿宴，刘尚书命人送了好些贵重之物上门致歉，却都被商珣挡了回去。

这样的结果早在华央意料之中，不过亲耳听到，心里还是一阵畅快，也算是给苏泠报了仇了。

“毓华堂那边有什么动静吗？”华央心里打鼓，老夫人这次居然没来找麻烦，有些出乎意料。

竹沁摇摇头：“听说昨晚老夫人去看望了侯爷，哭得挺伤心的，夜深之后就回去休息了，没听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没什么奇怪的地方，才是最奇怪的。”华央撇撇嘴，说不准心里又在憋着什么坏呢。

“管她呢，只要他们不来招惹咱们，咱们就安安稳稳过自己的。”竹沁心大，给华央换了杯热茶。

“倒是夫人你，昨日忙了一天，晚上又淋了雨受了寒，这两日先好好养着吧。”

华央被她念叨得脑子嗡嗡作响，无奈地点点头。

她端起茶盏正要饮下，温热的水汽吸入喉咙里，呛得她一阵咳嗽。

这一阵咳急促又剧烈，咳得华央心口疼，突然喉咙里一腥，吐出一口血来。

“夫人！”竹沁一惊，连忙扶住华央，“夫人你怎么了？”

“我没事。”华仪随意擦了擦嘴角的血。

“怎么可能没事，夫人你都咳血了……”竹沁神色慌张，“婢子去给你找大夫……”

“回来。”华央真是脑壳疼，“说了多少遍了，我就是大夫，要你去找什么大夫？放心，我真没事，就是被呛了一下。”

竹沁将信将疑，但见华央气息沉稳，声音洪亮，又确实不像是有大病的样子。

华央见她还是不信，叹了口气，让她取了纸笔来给她写了个方子。

“去照方抓药，文火熬药，三碗水熬成一碗水，再给我送来，这下行了吧？”

竹沁片刻不敢耽搁，接过方子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华央看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揉了揉还有些隐隐作痛的心口。

昨晚为了尽快收回七魄，她不惜动用鬼王秘术聚敛七魄气息。

却没想到七魄没收回，自己反倒因为在人界动用秘术坏了规矩，遭到了反噬。

洛华央这具身体毕竟只是凡人之躯，自然是承受不住这等反噬，只怕接下来这段时间她得受一番煎熬了。

都是因为沈谏，她才会遭这么多的罪，这个人绝对是她的克星！

竹沁一路脚步不停，去府里的药房抓了药，便朝着后厨去了。

她走得匆忙，在拐弯处遇到迎面走来的人，一个没刹住，撞在来人身上，药包散落一地。

“竹沁？”步卓看着慌张道歉的竹沁，又看了看那些药包，“你生病了？”

竹沁连连摇头：“我没事，是我们夫人，夫人昨夜受了寒，方才又咳血了，我去给她熬些药养养身子。”

步卓皱了皱眉，替她将药包整理好：“你别担心，夫人自己懂医术，她肯定不会有事的。你快去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快来找公……找我。”

竹沁连连点头，朝厨房跑去。

步卓转身走了两步，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回头看了看，就见一个丫鬟打扮的人从一旁的假山后面走出来，跟着竹沁往厨房去了。

步卓只觉这身形看起来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竹沁一心只想着给华央熬药，并未注意周遭的一切。

好不容易按照华央的吩咐，以文火将药汤熬到只剩一碗，她连忙把药装好，往回走去。

不料刚出了厨房的院子，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嘿！什么好吃的？”沈谏突然出现，吓得竹沁一惊，药碗从手中滑落，好在被沈谏顺手接住了。

竹沁无语：“二公子，这不是什么好吃的，这是给夫人的药……”

“药？药我也吃，我每天都吃药……”沈谏咧嘴一笑，将药碗递到嘴边。

“二公子不可！”一名丫鬟陡然出声，见众人朝她看来，她又连忙低下头，用额前的头发挡住自己的脸。

“为什么夫人能吃，我不能吃？我也生病了……”沈谏不悦地撇撇嘴。

随后他像是明白了什么：“我知道了，是你想吃，是不是？那给你吃！”

沈谏说着端着药碗往那丫鬟走去。

“哎呀二公子，你可别闹了，夫人还等着药治病呢！”竹沁急得直跺脚，想要去拦沈谏，却被步卓一把拉住。

说话间，沈谏已经走到那个丫鬟面前，见她想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任她怎么用力也挣不脱。

“来，给你吃，吃完可不准生气。”

沈谏脸上笑嘻嘻，手上动作却强硬得很，硬生生将汤药给那丫鬟灌了下去，这才松开她。

丫鬟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试图将喝下去的药吐出来。

然而很快她便浑身一软倒在地上，嘴里大口大口地吐着黑血，一命呜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