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禄从书斋里出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

周大人和商珣走在最前面，他们还在讨论着方才的问题。

沈禄早已无心去听，他现在更关心的是他精心准备的大戏。

然而他在门口等了半晌，却一直没见到侍卫毒老三，眼看着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他索性独自往西院的方向走去。

突然，一名商府的下人从西院的方向慌慌张张跑来，扑在商珣面前。

“少主，不好了，杀……杀人了！”

众人闻言全都大吃一惊，唯独沈禄面上闪过一抹喜色，见商珣匆匆往西院去，他连忙跟上，周围听到下人说话的宾客也纷纷跟了上去。

下人很快便领着众人来到案发的厢房，房门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商珣拨几开人群上前处理。

沈禄不急不躁地在人群外，故作惊讶道：“什么人这么大胆，居然敢在商老太公的寿宴上杀人？”

“哼！这些世家公子仗着家里有点权势，在外面作威作福，欺负人惯了，这一次人赃并获，看他还怎么逃？”

“没错！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那些当官的要是还想官官相护，咱们就算是签万民书，也要给他闹到天子面前去！”

沈禄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等京兆府将沈谏抓去，他这个当哥哥的再出面大义灭亲，这事便了了……

“大哥，你来啦。”

耳边突然想起沈谏的声音。

沈禄一愣，侧身望去，就见沈谏和步卓一起走了过来。

“你、你怎在这儿？”沈禄愕然，看了看沈谏，又看了看被人围住的厢房。

“我不在这儿，应该在哪儿？”沈谏一脸天真问道。

沈禄开始慌了，他连忙拨开人群进去一看，刘远被人按住地上动弹不得，毒老三躺在地上，心口插着一柄匕首，身下一大滩血，已然没了生机。

沈禄傻了眼，怎么会这样？苏泠的尸体呢？沈谏杀人现场呢？他计划了那么久的好戏呢？

怎么突然变成刘远醉酒杀人了？

工部尚书之子杀人，事关重大，商府第一时间报了官，京兆府很快便来人将刘远和毒老三的尸体带走。

念及今日是商老太公寿辰，又有朝中大臣在场，便让商珣留下照顾商老太公，由周大人领着商府管家和最先发现刘远杀人的下人去京兆府回话。

正院寝屋内，商老太公半躺在软榻上，紧紧握着华央的手，神色凝重。

“央儿……”他沉叹一声，“我听闻，死的那个是沈禄的护卫。”

华央轻声安抚道：“外祖父，您就宽心吧。那个侍卫刚到侯府没两日，他还是刘远介绍给侯爷的，也许他和刘远之间早就有恩怨，与侯爷和侯府都没关系。”

商老太公闻言，神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他握着华央的手良久，似乎有什么话想问，犹疑半晌后，却终是没有多说一个字。

日落西山时，商珣将府里的一切都打理好了，华央这才放下心，与沈禄一道回府去了。

沈禄担心沈谏疯疯癫癫，会乱说糊话，早早就遣人将他送回去了，连带着让竹沁也一起回去了。

回去的一路上，沈禄都心神不宁，稍有动静都吓得他一惊，他现在脸上就像是写了四个大字：做贼心虚。

突然，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响起，沈禄浑身一颤，撩起窗帘看了看外面。

不知何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豆粒大的雨滴随着雷声噼里啪啦落下。

“这鬼天气！”沈禄只觉晦气得不行。

华央撇嘴一笑，故意问道：“侯爷今日与周大人聊得如何？”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事，沈禄就一肚子火，没好气瞪了华央一眼。

“你还有脸提这事，你明明说替我搭上周大人这个关系，结果呢？到头来是你那位好表兄出尽了风头。周大人虽然嘴上没有明确说，可傻子都看得出来，他心里早已选定了商珣！”

华央轻笑：“我只是说帮你牵这个线，可没说保你得到户部侍郎之位。说到底，还是你自己真才实学不够，你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

沈禄眉心一拧，诧异地看着满脸笑意的华央，蓦地，他似是想明白了什么，神色一怒。

“你、你故意的！你明知道周大人此行意在勘寻合适的人选，你让我去，就是故意想让我在众人面前出丑，好用来捧高商珣。”

华央抬起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让你出丑是真，用你来捧高表哥倒不至于，表哥的才学根本用不着你来捧。”

“洛华央，你耍我！”沈禄暴起，一把掐住华央的脖子，将她抵在马车上。

“我就说你最近怎么突然转了性，对我这么好，原来你是假装跟我示好，再引我去商府，让周大人他们看到我出丑的一面，断我的入仕之路！”

他因为过于气愤而浑身轻颤，一道只有华央看得见的微光渐渐从他身上泛出来，随着他的情绪微微起伏。

华央面露喜色，咯咯笑了出来：“可不止这些呢，救下苏泠，杀了毒老三，嫁祸刘远，这些都是我安排的，我就是恨你，就是要跟你作对，就是要破坏你所有计划，哈哈哈……”

“你……”沈禄闻言吃惊，听到华央放肆的笑声，所有情绪都在一瞬间转化成恨意和暴怒。

他面目狰狞，额头上青筋暴起，掐着华央的手越来越用力，眼底是恶狠狠的杀意，周身泛起的光也随之越来越亮。

华央感受着这熟悉的气息，只觉神清气爽。

这是七魄的气息！

鬼王七魄乃至邪至阴之物，她之前一直找不到，是因为沈禄那段时日还算收敛，七魄便隐匿了起来。

想让七魄显现，必须将沈禄心中最极致的负面情绪、将他心里的恶放到最大。

“快，杀了我，只有杀了我，才能泄你心头怨恨，否则的话，我会一直缠着你，事事与你作对……”

华央朗声大笑，不停用言语刺激沈禄。

沈禄双目腥红，已然失去了理智，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华央。

强大的气场在两人周身荡开，震碎了马车，雨脚如麻落在身上。

华央却只觉酣畅淋漓，她张开双臂，掌心运气，缓缓将沈禄身上的七魄气息汇于掌心。

七魄，终于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