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半山腰下来已是九点,开车回去还得三小时,沈星眠便在附近找了个酒店住下,养着隐隐作痛的手腕。
酒店已经没晚餐了,好在旁边有几个小摊,她要了碗米粉,用左手拿筷子。
身前倏地落下一道阴影,她抬眸,对上霍言蹊英挺的面孔。
“吃饭也能遇到,我们这还真是上天安排的缘分。”霍言蹊边说边点了吃的,和她一样。
沈星眠停筷看她,语气稍有不悦:“二少,你跟着我,究竟有何指教?”
霍言蹊睁眼说瞎话:“怎么把我说得像个跟踪狂似的,天地良心,我可没有。”
沈星眠半个字也不信。
一路下山,她就感觉有车跟在自己后头,还以为是那帮毒蝎子,暗自戒备良久,后来发现对方并无恶意,她便没管。
办理入住时,被跟着的感觉消失,她稍稍放心。
可这心还没落回肚子里,霍言蹊就在这儿出现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霍言蹊撑着下巴:“眠眠,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沈星眠冷脸:“不可以。”
霍言蹊问了等于没问,我行我素:“眠眠,你在哪儿学的赛车?”
沈星眠慢条斯理地吃粉:“自学成才。”
霍言蹊不走心地夸奖:“小小年纪,车技如此精湛,天赋异禀啊,什么时候开始玩赛车的?”
沈星眠眼底快速闪过一抹哀痛。
记忆没出错的话,应该是十三岁。
那会儿刚上初中,因为无父无母,性格孤僻,所以被全班同学孤立,有几个不良少女整天欺负她。
有次反抗被打得狠了,不想回家让外婆担心,便漫无目的地跑,天黑跑岔了路,闯到人家比赛现场去了。
说是比赛也不准确,因为那只是几个同好交流技术。
她坐在边缘栏杆上,看他们跑了一圈又一圈,夜风里肆意飞扬的轰鸣声鼓噪耳膜,她却在那样的喧嚣里找到了片刻安宁。
结束后,她不知天高地厚地问他们:“可以教我开吗?”
几个车手面面相觑,其中一名棕色卷发的女孩问她:“为什么想开?这个很危险的。”
沈星眠垂下眸子,单薄的身影孤寂萧瑟,嘴角一扯,说:“若死在一场意外里,粉身碎骨,倒也不算坏事。”
这话吓到了他们,那女孩却勾唇一笑:“好,我教你。”
过了很久,沈星眠仍记得那个笑容,带着悲怆与感同身受,陪了她整整三年。
可惜……
“眠眠?”突如其来的声音止住回忆,霍言蹊歪头盯她,“想到什么伤心事了?表情这么难过,要抱抱吗?”
沈星眠眉头一拧:“霍二少,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的很烦。”
话毕,她粉也不吃了,扫码付钱,大步离开。
霍言蹊斜靠在椅子上目送她,看不见了才问:“我烦吗?”
不远处走来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是他的助理秦捷,见问答道:“不烦。”
霍言蹊满意地收回视线,吃一口刚上的米线,进嘴便难吃得吐了出来:“什么玩意儿!”
秦捷恭敬道:“饭菜已经让酒店做了。”
霍言蹊起身,从兜里掏出手绢细细地擦手,而后丢给他,边走边吩咐:“好好摸摸我这个弟妹的底细。”
******
往事不可追,许是回忆汹涌,沈星眠一闭眼就梦到那个女孩。
那是她的第二个朋友,她们一起玩赛车,一起吃饭逛街,一起分享秘密,夏日的阳光里难得充满欢声笑语。
画面一转,四下阴暗,淋漓鲜血铺天盖地,呼吸间满是铁锈味。
尖锐刹车划破天际,巨响崩裂,女孩双眼大睁。
沈星眠哭喊着醒来,冷汗湿透全身。
她抖着手把所有的灯都打开,缓缓屈起双腿抱住,呜咽声中夹杂着清醒时没勇气提及的名字。
“阿雅,阿雅……”
她不敢再睡,呆坐到半夜三点,精神极度疲乏。
外面有脚步声,是心血来潮要去楼顶看星星的小情侣,低声说着话,男的宠,女的娇。
沈星眠一个激灵,伸手抓过手机解锁,点开霍桥的电话拨了出去。
她没重要的事找他,也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但就这一刻,她想他。
可是已经三点了,他应该早就睡了,他脾气不好,被吵醒肯定会生气。
思及此,沈星眠当即就要挂断,电话却被接通,霍桥的声音磁性低沉:“眠眠?”
沈星眠一怔,樱唇开合:“霍桥,我睡不着。”
霍桥打开床头灯:“怎么了?鼻音这么重,生病了?还是……哭过了?”
沈星眠早哭好了,可听见这话,鼻尖又一酸,强忍着道:“没有。”
霍桥听见她变调的否认,放柔了声音:“好了,别哭,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眼泪啪嗒掉下,沈星眠抬手抹掉:“没事。”
霍桥无声啧啧,想把这嘴硬的小妻子揪到怀里收拾一番,却只能徒劳抱被:“那这个点给我打电话,是想我了?”
沈星眠心口一跳,无端恼怒:“我挂了。”
“别。”霍桥及时阻止,换方法哄她,“陪我说说话吧,我失眠了。”
“你没睡着啊?”沈星眠靠在床头。
睡着了,但睡眠浅,手机一响就醒了。
霍桥在心底回答,嘴上却道:“长夜漫漫,孤枕难眠。”
他们婚后都是睡一起的,别说,他刚钻进被窝时还真有点不习惯一个人,好不容易才入眠的。
沈星眠不是很信:“少来,你加班还差不多。”
霍桥捏捏眉心:“加班晚了没人做吃的。”
沈星眠的心情逐渐放松:“满大街都是餐厅饭店,还能饿着不成。”
霍桥情真意切:“外面的哪有家里的好吃。”
沈星眠想起给他做的那碗蛋炒饭,嘴角微扬。
两人无意义地闲聊,插科打诨,足足到五点才觉得困倦。
霍桥听她打哈欠,急忙跟她说晚安,温声让她赶紧睡,深怕惊扰了她的瞌睡。
沈星眠滑到被子里,听话闭眼。
这一觉睡到八点,刚醒就听见敲门声,她迷迷糊糊地去开门,还带点起床气:“谁啊!”
冷沉男声沁了晨光:“眠眠,早安。”
沈星眠一惊,即刻清醒:“霍桥?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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