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见到她时,她在抽烟。
烟雾在她的胸膛里打了个转儿,又被她慢慢吐了出来。几缕灰色像丝绸一样娉娉袅袅了一阵,可是等电风扇一样的风吹过来又忽然炸开,断了线般远去。
“我去不理干了,跟着维和部队当护士。”她说这话时,脸上没有表情。就好像这件事说的跟她没有关系。
“不理干的冬天,真冷。"说到这,她皱了皱眉。
她很怕冷。
“药水瓶都结了冰,没法儿把药水倒出来,没有药,伤员就会感染,就会死。”
“于是我们那儿的护士就养成了一些习惯,把药水倒在小的药水瓶中,含在嘴里,防止它结冰。医生要什么,我们就往出掏什么。”
“每时每刻,我的嘴里都含着冰药水瓶,然后,我的牙龈就开始出血,感受不到舌头的存在,冷穿透了我的脸皮使我感到眩晕。”
护士长看了看我的嘴,伸手摸了一下我的舌头,冻得像冰块。
“护士长就点了一根烟给我抽。”
当温热的空气透过烟进入我的口腔。我感觉我的舌头又开始有了温度。
“戒不掉了吗?”我问她。
“不知道。“她歪着头思考了一下说:“应该会很难吧,但是我觉得尼古丁是个好东西。”
“那这次回来准备干嘛?”
“没想好,或许找工作吧。你知道的,我很穷。”她冲我狡黠一笑,转身离去。
林朝欢的名字被人熟知,是因为一幅画。
画的是一个正在旋转的舞者,没有双脚。
那幅画被人高价拍下。
人们印象中的艺术家,总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好似这样才能创作出能够传颂之物。
林朝欢只谈钱。
只要给的钱多,她就卖画。
与其说是艺术家,不如说是商人。
有人夸奖她有人批评她,恰因这样,林朝欢反而更加出名,大概因为天才历来都是这样子。
总要等到历史沉淀下来,人们才能真正确认天才的身份。
可她的出现如同昙花一现,就在一名天才画家最风光无限的时期,她却销声匿迹了。
她这一生的故事,开始的,其实还要在早一些。
一、
林朝欢从小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她的父亲母亲在漫长的岁月里都是让她的爷爷奶奶缄默的存在。但小时候周围人的嘈嘈切切的议论,让林朝欢知道无非就是抛儿弃母等等。
她才不要在意这些。
两位老人和一个孩子的生活很艰难,靠着低保和老人捡垃圾的收入勉强维持温饱,林朝欢的书虽然读的磕磕绊绊,成绩却耀眼得过分,总归是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
两位老人便陪着她来到城里求学,好在林朝欢成绩优秀,学校免除了她的学杂费,林朝欢每年又去参加各种竞赛,学校的奖学金和竞赛奖金,竟然还使这个家庭的情况有所好转。
好景不长,而后的一年时间里,爷爷突然的去世,奶奶的一病不起,那是她人生最动荡的一年。
后来的她无数次的想起过这段日子,明明那是一个很美好的夏天,在大家沉迷于星空和蝉鸣的时候,林朝欢却在一遍一遍的思考着生与死的意义。
处理爷爷的身后事,背着奶奶在医院里看病,为了省钱在饭点给奶奶买好饭之后,她会乘坐一趟免费公交返回学校吃饭,因为她在学校打饭是有贫困生补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