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国道旁的荒地往丛林深处去,植被逐渐茂盛起来。从满地的枯枝败叶,到齐膝高的杂草灌木,林歌斐不得不边用手扒拉开草丛,边加紧步子跟上前面奔跑的银狼。
银狼毛发茂盛,溶溶的月华洒在表面,连尾巴根都度上了一层清辉,层叠的狼毛随着肢体的伸展发力起伏收缩,仿佛一片银海,水波倒映着月的皎洁冷清。
“嗷——”银狼骤然止步,侧过身来,扭头看向了身后的黑衣女人。
草地上的景象顿时映入眼帘。
只见那齐膝深的灌木里突然诡异地塌下去了一块,再走近些一看,竟然是个人形的躯体躺在那。五米之遥,还七横八竖地躺着十来个。而这里距离她停车的地方也不过行走十分钟的路程,将车子包围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哟呵,这还有个丧尸据点。你可是帮我解决了个大麻烦啊,狼哥。”林歌斐挑起了眉,不消仔细查看便知道这半腐的一打尸体是出自面前这匹银狼之爪。
从见识到银狼的实力之后,林歌斐就很自觉地改变了称呼。
虽然叫这么一只大杀器宝贝儿很带感,但总归也不能把命拿在火上烤吧。
她扫了一遍满地的丧尸,眉心,眼眶凹陷处,亦或是隐秘的耳窝处都渗出了深红的血迹。
“怪不得爪子带血呢。狼哥,你这下手挺利落啊。”林歌斐蹲下身来,一双凤眸与银狼视线相平。
银狼忽是有些局促地倒退了两步,祖母绿的狼瞳直直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林歌斐,没忍住打了个响鼻。
“狼哥,你这是找我邀功来了啊?”林歌斐轻笑道。她把匕首别回腰间,又伸出双手来,在银狼面前晃了晃。
两手空空。
她刻意压低了声线,在语气里平添上几分柔和甜美,引诱似地招手:“过来。”
月华如练,美人似霜。皎月高洁而不可侵犯,美人亲切且皓齿明眸。景色如梦似画,诱人沉醉。
银狼趴伏下来,湿润的狼鼻轻轻翕动,凑上前去。
怎料美人画风突变,一把起身,左手薅住了正缓缓抽打地面蓬松狼尾,右手顺着脊椎一路下滑,毛发柔顺,干燥温暖,从头撸到尾,林歌斐心满意足地发出一声来自心底的喟叹。
“这身皮毛不拿来做地毯真是浪费了。”
银狼僵硬地趴在草地上,两耳直直地立了起来,任由着林歌斐掐住它最脆弱的尾根,从头到尾的,对它满身的皮毛上下其手。即使是听见林歌斐吸狼吸得失去理智时,要拿它做地毯的胡言乱语也仅仅眨了眨眼懒得搭理。
【唉,这空手套白狼倒是给这丫头玩的挺溜。这么久没见,居然学会色诱了……】
银狼无声地叹了口气,由着林歌斐在它身上造次,而祖母绿的狼瞳警觉地注视着周围情况,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那双灵敏的耳朵。
【该走了。不然怕是有人得骂见色忘义了。】
湿润的鼻尖轻轻推了推林歌斐,银狼从草地上站起来,带着些许纵容意味地用狼尾在林歌斐的小腿上轻轻一抽,便朝着丛林深处行去。
夜色依旧,黑咕隆咚的丛林,树木茂盛,杂草丛生,密密麻麻的枝叶将天空封锁,好似一个黑洞,周围的光线尽数都被吞下,再难逃出。
只有那头银狼,银灰相间的皮毛即便在幽深的丛林里也莹莹发亮。
漫无边际的黑暗里,唯一的那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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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市外的城郊工厂
窗外,上弦月躲在柳梢后,将光辉洒落地面,给丛林披上银色的缎带,静谧柔和,偶尔响起一声狼嗥,惊走了不少飞禽走兽。
窗内,黯淡无光,是月光之所不能及的地方。
祝溪缩在角落里,低着头,鼻梁架着副金丝的半框眼镜,半张脸隐没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叫人看不清表情。
“哎,小祝,你怎么拖到这么晚才出城啊?”
坐在祝溪右手边的是一位中年大叔,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头顶仅剩的几茬头发,低声问道。
祝溪往身后的墙上一靠,垂下眼睑,阴郁地说:“本来也逃出去了,结果被绑去给人治病,治好之后就不管医生的死活了。”他穿着一身白大褂,面容俊秀,说出的话自然叫人信服。
“原来你是医生,”大叔叹息道,“那你可真够倒霉的,这末世里,人命可真不值钱啊!”
“可不是么。”祝溪按了按太阳穴,一想起这事儿他就止不住的头疼。
“喂,你们那边在说什么?好心收留你们,可不是让你们把这当旅馆!天亮之后,立马就滚!不然现在就把你们丢出去喂野狼!今儿可是圆月!”
恰巧,外面不知哪里突然响起一声狼嗥,骇得鸟兽四散,叽喳乱叫,他身旁的大叔吓得脸色惨白。
祝溪猛地抬起眼睑,一不小心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一哆嗦。
祝溪往说话人的方向望了过去。
工厂里空间很大,但只有一台小型发电机还能工作,因此能源紧张,只开了几盏灯勉强应对,光线谈不上多明亮,只能堪堪够用。
而说话人是个被人簇拥着的彪形大汉,五大三粗,肌肉虬结,身高少说也有用一米八五,一个人至少能打五个他。旁边的大叔立马闭了嘴。
“看什么看!别上交了物资,就真拿自己当贵宾了。现在不动你们,只是咱们虎爷心善,要是再惹得咱们虎哥不高兴,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次,说话的是大汉身边的一个男人,身材瘦削,面容凹陷,典型的外强中干,身体被酒色掏空的模样。别的能力没有,就那拍马屁的功力,不可不谓是炉火纯青。
谁能想到,这马屁精竟然是和他们一起到这歇脚的同行人呢,一同出逃时倒是人模狗样,号称精英阶级,手无缚鸡之力。一行人相互配合,好不容易才突破了丧尸的重重包围。而如今遭人拦路打劫,他还能如此谄媚奉承的拍马屁,求着别人收他当小弟,还真是能屈能伸的人才啊。
祝溪一想起他们刚进工厂,被人包围着搜身搜刮物资时,这人吓得屁滚尿流,就差给人下跪磕头的软骨头样,就觉得格外讽刺。
求着一帮子刚打劫了他的劫匪收他当小弟,这分明是在被劫的过程中,突然发现劫匪在末世是个好出路啊。
祝溪冷笑一声,拢了拢身上的白大褂,偌大的工厂,冷风直往里灌。他的喉咙隐隐作痛,再想不出办法生个火堆来,明早起来他只怕得烧糊涂了。
这虎爷是这群人的头头,带着几个人借这个工厂位于国道两旁,在过路人歇脚的必由之路的地理之便,来趁机打劫一波普通人,从普通人的身上来搜刮生活物资。
那他要怎么办才能把能从他们身上,把东西给要回来?
“果然,那人就是公认的大麻烦,”祝溪叹了口气,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嘀咕道,“不然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境地……”
祝溪往墙上靠了靠,不再发牢骚。借着对面开始喧嚷着吃饭,没人盯着他们的机会,从镜片后冷静地揣度着。
这是一家被一帮恶霸占领当做大本营的工厂。本来由人工智能调节的自动化工厂,在网络中断和电力断供之后立刻陷入了沉寂。机械手臂停止组装,传送带不再运输。这些体现了过去人类科技的绚烂文明的造物,和出城前的那家超市的防盗摄像头一样,在末世中一文不值。
末世,生存才是第一要义。
“真够麻烦。”祝溪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那里面本来有五管营养液,末日之中,营养液可不好找,才出C市竟然就都没了。不过,这都不是大问题,为了秉持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原则,某人的药也被他伪装成了营养液,放了两管在那里面。
也就是说,如果拿不回那两管药物,某人可就得有大麻烦了。
祝溪叹了口气,往角落里靠了靠,腹部的肌肉一阵疼痛,只怕是已经淤青一片了,脸颊上的刺痛感也提醒着他刚刚发生了什么。他盯着对面那跳跃的火堆和吵嚷的哄笑声,身后墙壁的潮气冰冷浸骨。
金丝眼镜在浑浊的光线下折射出诡谲的光,祝溪缓缓闭上双眼。
这笔账,他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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