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改了名字，因为略通医术，随军做了军医。

　　“公主殿下在宫中好吗？苏锦很想念公主。”

　　她蒙着面，眉眼却弯弯的。

　　在宫中鲜少见她如此鲜活的样子，我不禁感慨道：

　　“看来宫外确实自由很多，连你这样不爱笑的人都活得轻松了。”

　　妹锦一笑，正要搭话，却被旁边的士兵叫去看诊，她朝我点点头，回了营帐里。

　　苏时沐陪我一同站着，望着妹锦忙碌的样子说道：

　　“姐姐看见公主真的很高兴。”

　　“姐姐到了北荒就拿刀毁了自己的脸，也改了姓。这些年她一直在帮沈家军做军医，想弥补些事。”

　　“殿下于我们，是救赎。”苏时沐转头望我，**而专注。

　　我一时有些无措，别过了脸。

　　我因为善心放走了他们，他们过得好我也确实欣慰。

　　可我的大仇还没有报，又有谁救我出苦海呢？

　　子车谦的军队来得很快，喊话叫沈家军交出我，否则就以叛国罪处死这里的所有人。

　　他的大军停在十丈之外，军旗猎猎。

　　我与苏时沐一起出营时，他正骑在高头大马上等着我。

　　“子车谦，你居然还有这闲工夫来找我？”我嘲讽道。

　　“小九儿，怎么这么贪玩，跑得离宫这么远？跟三皇兄回去，只要你回去，你还是静安长公主，还是我的好九儿。”他也不恼，幽幽说道。

　　“我呸!子车谦，你弑父杀母，还想将我外嫁，你也配做我三皇兄？”

　　我看着他道貌岸然的脸，嗤笑起来。

　　众军哗然。

　　“你！”子车谦大怒。“我的好妹妹，看来你是禁酒不吃吃罚酒。”

　　他拉起了手中的弓箭，竟然向我射出一箭。

　　“既然你如此想念母后，我就送送你吧。”

　　箭离弦而出，速度极快，我想回避已来不及了。

　　“殿下小心！”

　　突然一个身影冲来，挡在了我身前。

　　温软的身体靠到我身上，带着女子的冷香。

　　“阿姐——”苏时沐在我耳边嘶吼。

　　是妹锦……！

　　箭扎进她的身体里，她无力地软在我怀里，面纱被蹭落，露出她脸上斑驳的刀疤。

　　我不敢置信，居然是她救我。

　　“你何必……”我抱着她，看着她满脸的伤疤和身上的穿心箭，心中痛楚。

　　“妹锦……欠殿下一条命，今天还给殿下……也是好的。”

　　她气若游丝，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血沫从她伤口中不断地涌出，不管我怎么按也按不住。

　　突然林中呼声渐起，数箭向子车谦的大军射去。

　　一支队伍从林中杀出，领头人正是我的舅舅，沈萧。

　　“我看看谁敢伤我家小九儿！”

　　他一声怒吼，朝子车谦杀去。

　　两军混战了起来。

　　苏时沐趁乱护送我和妹锦向营帐退去。

　　大战缠斗了三日。

　　最终舅舅胜了，子车谦成了阶下囚。

　　舅舅将子车谦的去留交给我处理，继续去消除他剩余的旧部。

　　我带着毒酒去见了子车谦，苏时沐在我身边护着我。

　　子车谦被囚禁在牢车上，身上还是明晃晃的皇服。

　　他看见我和苏时沐，苦笑道：

　　“我的好妹妹，我千算万算，想不到败在你手里。连我的手下，都心甘情愿依附你。”

　　“我也想不到，你害了父皇母后不成，还想控制我。子车谦，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不送妹锦入宫，使那些诡计……我本该顺遂一生的。”

　　“我做皇帝，你做长公主，你不也顺遂一生么？”

　　“你说的顺遂，是指被随意的远嫁，再死去吗？子车谦，这种人生给你，你要不要？”

　　我倒了一杯毒酒，将毒酒放在了他面前。

　　他笑得发颤起来，举杯饮下了毒酒，鲜血从他口中流出，他对我说：

　　“小九儿，母后不像将门之女，你才是。成王败寇，我不后悔。”

　　我垂下手，觉得心口和手心都麻了。

　　子车谦成了我今生亲手杀死的第一个人。

　　子车谦死后，我因为有舅舅的兵力相拥，登基成了西凉国第一代女帝。

　　我将子车谦的一众妃子皇子全部赐了死。

　　我不能犯子车谦的错误。

　　连我舅舅都说：“陛下是长大了。”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苏时沐被我封为了将军，舅舅也留在了京城。

　　可妹锦却死了。

　　子车谦射的那一箭抹了毒，他本就想置我与死地。

　　没想到却有人为我挡了这一箭。

　　我也分不清我对她到底是什么情感。

　　在宫中初见她，她明明穿着一身艳色的红衣，眼神偏像一滩清澈的泉水。

　　或许从她进宫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命运就纠缠在了一起。

　　我死去的父皇，疯癫的母后，我那些死于宫斗的兄弟姐妹们，子车谦死去不甘的眼神……

　　她就像被扔入皇家这滩池水的一颗石子，溅起了池水之下的淤泥。

　　全天下都说她是妖女，偏偏是这个妖女，为我挡了一箭。

　　我走在宫闱里，看着这个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摸着这长廊的一窗一棱，回到了我曾经住过的宫中。

　　我宫中的侍女没有变，见我来朝我行礼。

　　笼中的双雀还在，我走时喂了它们最后一口，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我望着它们扑腾的样子良久，将它们带到庭中，打开了金笼。

　　其中一只飞出了笼子，另一只却不肯出笼。

　　“陛下，这鸟聪明得跟人一样，也觉得宫里好，不肯走呢。”

　　新来的宫女轻笑到。

　　“不是的，它是被困住了。”

　　我拉下笼闸，轻叹了口气。

　　宫中这四方的院落，怎么比得上外面天地浩大。

　　泪水从我的脸庞淌落，滴在我的衣衫上，我轻轻抹去。

　　我继位后的第一年，京城下了很大的雪。

　　跟我母后被贬的那一年一样的大。

　　人人都说，丰年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