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醒来时，我发觉自己浑身无力。

　　我真的被牢牢绑在了一块木板上，神婆拿着风铃和枯草在我眼前乱晃。

　　我周围围着不少亲戚，他们只当是在看戏，眼里全是笑意。

　　婆婆跪在不远处，双手合十，像是在祈祷什么。

　　七月半，鬼门开。

　　不走夜路，不回头。

　　过生日，拍肩头，

　　鬼运来到家门口。

　　……

　　神婆嘴里不断重复着这话。

　　我知道二狗为什么会不断对我说这几句话了，大概是他曾亲眼目睹过自己亲娘被这样虐待的场面。

　　我嘴里被黄色棉布堵住，说不出话。

　　我只能用力挣扎，却也无济于事。

　　接着，众目睽睽之下，我的双腿被神婆扒开，她要强行把孩子取出来。

　　前所未有的巨大酸痛袭来，我全身像被人扒了筋骨。

　　没多久，神婆双手满是污血，捏着已经成型的婴儿往不远处的火堆里狠狠一摔。

　　我满头是汗，涕泪纵横，嘴里充斥着血腥味。

　　神婆满意地笑了：「好了，明日七月半之时，大家只要闭门不出便会相安无事。」

　　婆婆以及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没人在乎我和孩子的死活，只因为几个鬼神传言，他们合伙亲手杀了我的孩子。

　　众人走后，婆婆随便给六神无主的我擦了擦身子。

　　「李明呢？」

　　婆婆不耐烦：「俺儿子昨天就回城了，等你身子好了，再把你接回去。」

　　我用尽力气抓着她的手腕，狠狠道：「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孩子？」

　　婆婆惊了一下，很快便甩开了我的手：「那孩子就是个祸害，七月半生他，是打算把我们都害死吗？没良心的东西。」

　　我的泪又滚落下来。

　　婆婆视而不见，淡淡说了句：「明天就是鬼节了，你在屋里好好待着，别给俺惹事。」

　　随后便大步出了门。

　　8

　　「小花，来吃饭了。」

　　晚上婆婆打开了我的房门，端进来一盘包子。

　　我双眼无神地盯着屋顶，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

　　见我不肯吃，婆婆拿起一个包子，一口咬了大半。

　　「快点吃，陈婆子说了，只有咱全家人吃了那死娃子的肉，咱们才能活。」

　　我看向那盘包子，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他们竟然把我的孩子做成包子吃了。

　　真是荒谬又可笑。

　　「哈哈哈哈。」

　　我开始不停地笑，笑得凄惨凌厉，冲上去想要掐婆婆的脖子。

　　婆婆眼疾手快，快速关上了门。

　　临走前还冲屋里的我骂了句疯婆娘。

　　孩子，我的孩子……

　　我一会听到孩子的哭声，一会听到孩子对我笑。

　　我想我大概是疯了，我一个人蜷缩在墙角，浑身发抖，直勾勾地盯着窗外。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锣鼓喧天，鞭炮轰隆作响。

　　「七月半，鬼门开

　　百鬼来，家门闭。」

　　「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是送鬼仪式在进行。

　　送鬼队伍热热闹闹地经过门口，漫天的黄钱飘散，恰好有一个飘到了我手里。

　　「树林。」

　　黄钱上浮现这两个字。

　　你们不是怕鬼吗？

　　那我就找鬼来让你们看看。

　　趁人少之时我艰难起身，费了很大力气才从窗户里爬出去。

　　我握着黄钱往树林方向走。

　　「姐姐，别回头。」

　　「姐姐。」

　　我刚到树林就听到了二狗的声音。

　　回想起刚来的时候，二狗就是这样叫我的。

　　我心中的悲哀被越放越大。

　　七月半，鬼门开。

　　不走夜路，不回头。

　　过生日，拍肩头，

　　鬼运来到家门口。

　　……

　　此时是夜，我已经犯了忌讳，那就更彻底些吧。

　　既然他们把我的孩子害死了，那他们就该一起陪葬。

　　我坚决地回头，往反方向走。

　　一堆啼哭的婴儿出现在我面前不远处。

　　我知道这里面有我的孩子，于是我发疯似的跑向他们。

　　身后突然发凉，我肩头上多了一只手，幽怨的声音钻进我耳朵：「妹妹，那群人得死。」

　　我回头便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人。

　　和我在梦中看到的是同一个人。

　　「你是二狗她娘？」

　　「二狗……」

　　「俺的儿子叫二狗。」

　　女人像是回想起什么，看起来万分痛苦，她用枯老干瘪的手捂住脸，一点一滴猩红的血从指缝中渗出。

　　「哈哈哈哈哈，除了二狗，他们都该死。」

　　她止住悲伤，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猛地朝我扑来。

　　那堆婴儿的啼哭声止住。

　　我看着自己的指甲慢慢脱落，浑身变得轻飘飘。

　　我的腿很重，上面流淌着纵横错乱的血痕。

　　我身心俱疲，却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支撑着回了家。

　　咚咚咚。

　　我敲门。

　　没人回应。

　　咚咚。

　　我继续敲。

　　「谁啊？」

　　婆婆在屋内大喊一声。

　　「我啊。」

　　我出口，声音尖锐刺耳。

　　屋内没人再回应我了。

　　我嗤笑一声，轻轻一摆手，门便自己开了。

　　婆婆和公公两个人坐在墙头，看样子是翻墙想逃。

　　见我已经进了门，二人的动作更快，连滚带爬的往神婆家里跑。

　　趴在我身后的白衣女鬼在我耳边低语：「让他们去，他们谁都别想跑。」

　　神婆像是早有预料，很快就做准备。

　　等我到的时候，这陈婆子院里已经聚了不少人。

　　他们每个人手里还都拿着张符纸，神婆子更是手端一碗鸡血，准备泼向我。

　　「小花，你是不是中邪了，快过来让陈婆子给你驱驱邪。」

　　婆婆试图再次让我屈服。

　　见我周身的雾气越来越黑，婆婆知道这次她摊上大麻烦了。

　　她连忙跪下向我求饶：「小花啊，这……这都怪陈婆子，俺怎么可能害你和孙子呢。」

　　「住嘴，没你说话的份。」

　　我没有多看她一眼，手微微一伸，婆婆就咽气了。

　　起风了。

　　黄钱和红纸被风卷起，风铃的叮当声不断，远方传来各种呜咽声，摩挲声。

　　这些声音越来越近，像是索命的前奏。

　　陈婆子见状不妙，便对我念了几句不知什么咒语，我的头有些疼。

　　一直趴在我背上的白衣女鬼毫无征兆地进入了我体内，这种痛感很快便消失了。

　　她流着血泪对我说：「妹妹，今天的恩情，俺必然牢记生生世世。」